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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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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金旺老伯和韋福貴見魯曉顰臉上的傷痕未全然消失,她雖然努力地笑著,聲音卻輕如游絲,一時不知道如何,蘇金旺老伯眼眶內潮濕一片,張開雙手也抓住牢門不斷喊著“先生”,韋福貴不知道該說什麽,只愁眉苦臉地嘆氣。

“你們別慌!等我出去以後一切都好了。”魯曉顰見兩位師傅搖頭側了右耳聽他們說話,她望著他們一臉的愁苦鼓舞道,“萬般愁苦不過是過眼雲煙,你們也不用太難過。”

說完又問“布匹坊可還好?”她惦念織布坊又怕有人來尋釁。

“先生放心,一切正常運作!”

“這就好!”魯曉顰聽到兩位師傅說織布廠正常,舒心地笑了。

“阿鶴還好吧?”魯曉顰又關切地問道,她問的是幾天前被打倒在地的夥計。

“先生,你放心,他好得很……”蘇金旺老伯見魯曉顰如此問,不覺又是一陣悲痛。

“若是傷了,你讓他休息,要他放心,不會少他工錢。”魯曉顰透過晦暗的光源看著兩人的唇形,她捉住木欄奮力靠近二人道,“布坊振作一不可荒蕪了工業,一定照常運行;二一定保證布匹的料質,絕不可以拿了次品去賣,人若見布匹質量不如以前,必不來買,斷了市場便是絕了路;三要善待夥計們,他們心內舒暢布匹才會織的好。此三點缺一不可,須你們勞煩用心了……我不在的這段時日,織布坊舉步維艱,也煩請你們廢神了。若想恢覆元氣只怕需些時日,至於其他待我出去再做謀劃。”

“先生,你不要擔心,我必定管理周到,不讓你失望。”蘇金旺老伯壓低了身子道,他發覺魯曉顰似乎聽不大清楚自己的說話聲。

“韋師傅……”魯曉顰未留意蘇金旺老伯臉上的異樣,轉頭側向韋福貴道,“經濟其中奧妙之多難以述盡,賬務如何緊密織布坊的命運,韋師傅你肩負的責任不比蘇老伯少,賬房的事也麻煩你多多料理。”

“先生,我對不住你~我早該向你匯報稅金的事……是我之過……”韋福貴聽到魯曉顰的囑托羞愧道,拉聳的腦袋垂在胸口,身形縮在一團黑影裏,他的眼中也隨之無精打采。

“既已發生埋怨又能怎樣?這幾日我在這閑來無事思索了幾番,也想明白了。其根本不是稅金無法繳納,而是技術需要革新……思想要變……傳統要變……而這不是你我即刻能扭轉。現下布料是好的,便是好的……”魯曉顰說完又問,“我要訂做的旗袍有在做嗎?”

“有的、有的……只是需要一些時日……”

“你明日給我帶些紙筆,扣子我來做一些別的花樣,你們按照樣式制作縫制在旗袍上。”魯曉顰又再次囑咐了一番才不說話。

蘇金旺老伯一直看魯曉顰豎著耳朵聽話,終於憋不住問:“先生,你的耳朵……”

“不礙事的。只是有些耳鳴,過幾日就好。要緊的是織布坊的如何。還有……我的桂生他怎麽樣了?”魯曉顰仔細交待完問起了桂生的狀況,她在獄中時日,最放心不下的還是自己的孩子,桂生自打娘胎起便沒有離開過自己,現如今一分別就是幾日,她心裏惦念著他,不知道他好不好。

“有萍青的照料,他好得很。”蘇金旺老伯知道桂生是魯曉顰的心頭肉,生怕她著急趕忙回道。

果然魯曉顰聽到兒子安好舒心地笑了……

蘇金旺老伯和韋福貴一道出了牢房長嘆一聲:“好人吶……為何老天不長眼,卻讓為善的人遭罪?”說完拿灰舊的袖子揩了兩眼,寬薄的脊膂挨了韋福貴和他一路商議著向織布坊走去……

第二日蘇金旺老伯又和韋福貴一道過來,身上帶了紙筆,他將它們交給魯曉顰有些不快道:“先生遭此大難還要想著繡樣,不是傷身?”

她接過紙筆,聽見蘇金旺如此一說笑了:“蘇老伯,你不用擔憂。我在這有事做才不會覺得難過……還有一事,我進來的時候給我拍了照片,照片他們是要給我的,你們拿去找小報登上,並且找幾匹頂好的布拍了照片一並登上,讓他們登報時多斟酌用詞。”

“先生!這是做什麽?常言‘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人最怕流言蜚語,以後出門臉面往哪裏擱?出了這等禍事不是要藏著掖著才好?”蘇金旺老伯驚詫地問。

“‘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禍福相依,禍事利用好了也未必不是福氣的開端。蘇老伯你若是想織布廠好,便答應我。”魯曉顰見蘇金旺老伯擔憂,免不住解釋道。

蘇金旺聽魯曉顰堅持只得答應了,魯曉顰又繼續交待:“圖案須臾間即可完成,明天請你們來把我畫的圖紙帶回……”

兩人都一口答應了。

待兩人走了之後,魯曉顰忍了身上的寒冷,把紙墊在木欄上小心地畫著一早想好了的梅花扣,她畫一下揉了發寒的另一只手,定了神回憶著往昔的種種,又伏在木門上繼續設計圖案,她泡在水裏發脹的膝蓋有些受不住挪動了腳步後又繼續書畫……

魯曉顰在牢裏關了幾日後,蘇金旺老伯按照她的話把魯曉顰坐牢的照片發給了報社,閑言碎語最關不住,魯曉顰欠繳稅金的事傳遍大街小巷,連那些素日買她布匹的太太小姐們也知道了,只是報紙寫得聲情並茂,倒像是親眼瞧見了。如她所料那些人閱讀之後覺得奇怪都想瞧瞧昔日的刺繡聖手是如何進了牢獄的?

又過了幾日魯曉顰刑滿釋放,她在蘇金旺老伯等人盛情迎接下回到了家中,原本萍青也要來,魯曉顰怕會影響到桂生,就未要她來。她在家躺在床上歇了多日後,有時萍青看她怪她拼命,她也只笑笑,央求萍青多照顧桂生幾日,待自己康覆就接桂生回家。

萍青嘆息道:“你什麽時候能想一下自己……”

魯曉顰聽不大真切萍青的話,此刻才驚覺自己的耳朵一直沒有恢覆,待萍青走後她拿手在左耳前拍掌試驗聲音好似被黑洞吞噬再也聽不見……

魯曉顰放下手苦惱極了,她坐在庭院中,靠著竹椅上仰頭遙看青冥中聚散不定的蒼蒼白雲一頓長籲短嘆,人生倥傯充滿了戲劇,有悲有喜,浮沈飄零……

忽而她又想到了織布坊……是呵……織布坊的前途多舛……如今她怎麽有閑暇顧得了自己?此刻她心頭鮮明地浮現出一個人的形象,一位喜歡各種古香時髦玩意兒的年輕太太……

她熱衷打牌、社交……閑暇時刻便是她的大展身手。她是位團長太太,別人喚她“丁太太”。從很久以前很愛買她繡的繡品,她賣布匹她也盡力捧場,這位太太有著豐富的人脈關系,現在市場受到沖擊,說不定借了她的力織布坊能夠東山再起……魯曉顰兩只眼直楞地追隨裂開的羽毛雲不住地摩測,她原本就有打算向人推銷自家的布匹,方才有了船高水漲的意思。

待到旗袍做好,蘇金旺老伯親自送來,他不解魯曉顰的做法,只是魯曉顰讓他做他便去照辦。衣物送交到她手裏蘇老伯便走了。魯曉顰逗著光亮細細看了,這原是一件水藍色旗袍,她畫了幾支淑梅,要作坊裏技藝最好的繡娘依著樣子繡了,繡品栩栩如生,魯曉顰滿意地把旗袍披在身上衣服上,她摸了衣領不住地對鏡打量自己,就連包扣也是自己設計,看著旗袍合體地穿在身上,倒是有幾分“東家之子,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的味道。

魯曉顰的目光一路下移停在自己的雙腿上,只可惜腿被水泡久了,腿肚上粗大的脈絡凸起,不大好看。為此魯曉顰忍著心痛花了五塊大價錢買了一雙長絲襪。為了爭取到這位太太,魯曉顰下了血本地買了一些小兒女的東西回來,妝扮自己。為使臉蛋看起來豐盈,也不那麽蒼白,她塗了金花胭脂,抹了點口脂,打扮妥當才出門。魯曉顰讓一名夥計抱了幾匹精挑細選的布匹跟著自己一道去丁太太的家中。丁太太有一座花園,種滿了姹紫嫣紅的名花異草,此刻她學了西洋人坐在繁花之中喝下午茶。

丁太太聽傭人報魯曉顰來了,連忙讓人招待她,自己則從庭院出來,熱情地喊道:“魯老板來了啊……”

魯曉顰答應著趕忙迎上前道:“丁太太,我貿然來看你,是否唐突?”

“高興都來不及。你可記得第一次讓你上我家你都不肯來呢。”丁太太笑著豎著食指點了點魯曉顰。

“都是些陳年舊事……”魯曉顰笑著回道。

丁太太住了神朝魯曉顰身上的旗袍望了幾番,嘴上嘖嘖道:“到底是美人啊!穿什麽都好看。尤其是你這雙巧手,這天上飛的地上跑的哪一個到你手上,不繡得活靈活現的?真讓人愛極了。”

“這布匹穿在你身上也是極漂亮的。”魯曉顰聽丁太太如此說心知有希望,讓夥計把布抱來道,“我也有這意思就取了幾匹送來,不知道你喜歡不喜歡。”

“這麽美自然是喜歡的……只是你不需要這麽客氣……”丁太太嘴上這麽說,心裏卻高興得緊,她展開布匹望著紋路又道,“你家布匹怎麽會賣不掉呢?”

她想起自己在報紙上看的新聞,猶猶豫豫半天又道,“我聽說你前幾日遭了大罪。到底怎麽了?”

魯曉顰故意憂郁地長長地哀嘆道:“現下布匹生意難做啊……”

“這有什麽打緊?明天有一些太太們來打牌,我去推薦了,還怕賣不掉?”丁太太察覺魯曉顰和自己說話,都是昂起頭註意了自己的臉驚疑地問,“你這是怎麽了?”

魯曉顰哀婉地又嘆了口氣道:“突遭劫難,被人打成了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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